梁子二
这个姑娘长相普通,但是乖巧极了。走路时喜欢挽着梁子的手臂,眉眼间总是神情荡漾地望着他,要是激动起来,更是牢牢抓着梁子的手臂往下坠。他们很快就习惯了在一起吃饭做爱,像两个急切冲破桎梏的毕业生,带着强烈的红色热望沉醉在这段关系之中。她迅速地爱上了梁子,而且信心满满地得到了对方的回应。这样不假思索的恋情发展,却又让梁子不经意间觉得口干舌燥,不太适应。
有一天,梁子又被姑娘叫到家里吃饭。她的家在城郊很远的地方,要坐两个多小时的车才能到达。所以很多时候,梁子就留在那里过夜,等到第二天早上再回家。在这两个小时的路程中,足以会催生出某种不切实际的期望。当车窗外面的建筑和楼房渐渐消失,太阳就要偃息,在远远避开这些嘈杂之声后,这种期待立刻完完整整停留在梁子的脑中。他不停的变换着坐姿,这种硬塑料椅实在不舒服,这让他想起姑娘紧紧掐着他的手臂时的那种感觉,像被人莫名其妙被什么东西擒住一样,难受极了。
汽车在颠簸了一个多小时后停下,梁子看了看表,正好6点钟,空气里飘着一股草木灰和垃圾焚烧的味道。夜晚的露气正要发作,他紧了紧衣服,站在姑娘楼下。他对这条街已经渐渐熟悉起来,临街小超市的夫妻俩坐在柜台前,笑眯眯地招呼他,即使他在这儿就买过几包烟几瓶酒,算不上熟络。但是这里的人都是这样,总是笑眯眯的。梁子也尴尬的笑了笑,叼着烟,缩着肩膀往楼上走去。
刚进门,梁子就听到厨房里的高压锅发出像警哨一样的尖叫声。姑娘招呼他坐在沙发上抽烟,又急急忙忙进到厨房里去。“搞什么好吃的呢”,隔着厨房的门,梁子随口问道,姑娘没听见,并没有理会。他坐在沙发上,烟仍叼在嘴里,没有抽的意思。他看见面前的这张茶几,被收拾的干干净净,上面摆着梁子送给她的诗集。他翻开这本诗集,《BrightStar》这一页被折着角,诗的最后四句,用圆珠笔划着短线,在旁边写着浅浅的几行标记:
“永远能感到它的轻轻的起伏,
永远清醒,在甜蜜的不安中,
永远、永远听着她轻柔的呼吸,
永远这样生活---或昏厥而死去。”
梁子好像突然觉察到了什么,反复地看了几遍,神情紧张。
吃饭时,桌上的两菜一汤都是他爱吃的,摆在这张桌子上位置正合适。面前的汤碗上飘着翠绿的葱花,看起来很有食欲,如果他要是能看得再仔细一点的话,能看到汤面上姑娘的额头,还有顶上的天花板,被泡在碗里的油腥里,变成了同一种东西。姑娘笑眯眯地给梁子盛饭,然后轻巧地坐在他的旁边,揽着他的脖子细细地揉搓,像一只乖巧的鸟雀。他倒是坐立不安,脑子里还反复琢磨着那四句诗。这时候,突然从窗户外涌进来一阵巨大的雾,大到眼前所见在瞬间就模糊掉了,浓白的雾团越来越大,姑娘的脸和面前的饭桌,开始在空间里变得扭曲。梁子感到极不舒服,这个他喜欢的姑娘,做了一顿饭还搂着他的脖子的姑娘,现在怎么就和桌子一样,变成许多大小不一的色块。
“你怎么突然变了”。
“你说什么呀!我哪里变了”。
“你说话的声音,还有你,刚刚一下子就变了”。
“其实,我今天叫你来,是想说我们俩的事。我想你要不就搬过来住,然后商量商量结婚,毕竟我...”。
“不对!你变了。你全扭成一团了”。
“张梁,我跟你说真的!你什么意思!”。
“我...我不行了,我要回去”。
梁子打开门就冲了出去。楼下正停着一辆出租车,司机正悠悠地抽着一根烟,惶恐的梁子急匆匆跳上后座,胸腔里正轰隆隆如擂鼓般剧烈响动,使他觉得目眩头晕。
“师傅,到城里。雾大,搞慢点”。
夜晚的县城,天空全笼罩在橙红色的氤氲之中,一道道佝偻的树影在车窗上一闪而过,循环往复晃得人想吐。梁子索性闭着眼睛,倒在座位上,什么也不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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